孙翔拨通了市委书记冯伯涛的电话，办公室座机没有打通，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拨了冯伯涛的手机。
市长马立国的办公室里，冯伯涛其实正在马立国谈周南任职的事情，接到孙翔的电话，掏出手机来瞅了一眼道，“老马，孙翔的电话，我昨天晚上让他抓紧时间联系周南，到现在才给我回话，看来是情况有些复杂啊……”
马立国笑笑，点头示意冯伯涛先接电话。
冯伯涛摁下了接听键，淡淡地“嗯”了一声。
孙翔赶紧恭谨地笑道，“冯书记，我是宁山的孙翔，我向领导汇报个事情，不知道领导现在说话方便不方便……”
冯伯涛淡淡道，“你说吧。我在老马这里，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孙翔赶紧又笑笑道，“好的，冯书记。是这样，领导不是让我联系周南同志嘛，我昨天晚上打了几十次电话都没有打通，那边周南同志似乎是在香港关机了。今天上午我又联系了飞腾集团方面，想要通过飞腾集团联系正在香港的周南同志，但是对方也说周南手机关机，联系不上。又找兰若，同样也说关机暂时无法联络。”
听了孙翔这话，冯伯涛沉默了数秒钟，然后才淡漠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继续联系周南，争取通知他早曰回县里来上班，就说市委要找他谈话，有重要事宜。”
“好的，我明白了，冯书记，那您忙，再见。”孙翔毕恭毕敬地挂掉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周南关机不接电话，这有些反常。一旦周南出去，是24小时开机的，随时方便跟县里联系。当然，这也是党政领导干部外出保持通讯联系畅通的必须。
可周南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手机关机了，联系不到。这让孙翔感觉一定跟“周南即将调任孟家湾光县县委书记”的传闻有关。
既然市委书记都关注到了，这说明并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周南铁了心要去孟家湾，不接县里或者市里的电话，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孙翔微微有些失望，毕竟周南的能量摆在这里，如果周南跟他继续搭班子，将来宁山县的发展前景可期。最起码，继续拉几个项目进来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不过，各人有个人的政治前途，周南有外调谋取更高岗位的心思，孙翔觉得挺正常。
市里。
冯伯涛放下手机，有些忿忿地摆了摆手道，“老马，孟家湾的这叶照严竟然挖起了我们的墙角，可恶！这家伙从年轻时候就喜欢走这种歪门邪道，不按常理出牌……”
马立国叹了口气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叶照严主动向周南抛出了橄榄枝，还是周南自己活动着想要调走。如果是后者，这一次我们怕是留不住他。”
冯伯涛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沉默了一会道，“老马，你说周南这小子竟然会这么沉不住气？市里不是还没有做出最终决定的嘛！”
马立国默然不语。
“孟家湾真的要调周南过去干光县的县委书记？这似乎破格提拔得过度了，叶照严这厮真是疯狂。”冯伯涛咬了咬牙，“干部调动，倒是被叶照严搞诚仁才招聘了，竟然拿一个县委书记的岗位去吸引周南，也亏他能做得出来。”
“冯书记，县委书记未必属实，但给一个区县长应该是可能的。周南这批干部虽然名义上是市管干部，但档案什么的都在省委组织部，省委组织部有调动分配的权力……如果省委组织部支持，叶照严要把周南调过去也不难。”
马立国轻轻又叹了口气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尽快联系上周南，问清楚他的个人意见……”
“不。”冯伯涛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必要再去征求什么意见了，我们必须要提前下手，抓紧时间下手，先把周南的任命下了再说。我们的任命刚下，省委组织部就是要调也来不及了。我就不相信，我们市里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青年干部，会白白给孟家湾做了嫁衣！”
马立国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他轻轻笑道，“冯书记，你的意思是要……”
“老马，我立即召集一个临时常委会，专题研究宁山县县长的人选。这一次，我唱主角，你敲边鼓，会前我再跟陈妍通通气，我们力争把周南的任命今天就给通过了。要求组织部明天就走完程序下达组织任命。”
冯伯涛目光炯炯，声音里充满着强势和刚硬的味道。马立国心头一紧，知道冯伯涛已经下定了决心。
冯伯涛并不是一个很强势的市委书记，他为人处事风格有些温和，崇尚中庸之道，一旦自己的主政方略得到其他常委的反对，他不会立即发作施以雷霆手段，而是往往都会采取拖字诀，用时间来换空间，最终达成目的。
但这一次，在孟家湾市委书记叶照严的“威胁”下，冯伯涛终于要动用市委书记的威权和雷霆手段了。
“好。”市长马立国只说了一个简短的“好”字，他向来是唯冯伯涛之令是从，就算是冯伯涛不提前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会站出来反对冯伯涛的主张。
…………下午一点半，市委常委们先后赶来了市委会议室。除了市委书记冯伯涛和市长马立国之外，其他常委都到齐了。宁南这一届市委常委班子一共十一人，在滨海省的地级市里常委数目算是少的，一些地市常委都在十二三个左右。
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董立宪与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孟节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董立宪向市委副书记陈妍笑道，“老陈，冯书记和马市长有没有说突然开会干吗？有没有会议主题呢？感觉这次会议太急了一些。”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孙子器也附和着笑道，“是啊，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突然要开会，马秘书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还不允许请假，说是冯书记交代的。”
董立宪，孟节，孙子器，再加上宣传部长宋德杰，这四个常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摆出了一副共同进退的架势和姿态。
陈妍望着这一个鼻孔眼里喘气的四个人，淡淡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冯书记也没有提前跟我通气，只是临时说要开会，有事情要研究。”
董立宪等人哦了一声，再不开口说什么。
按理说，召开常委会，应该提前就把会议主题发给各位常委，让常委们有所准备，然后才好发言讨论。但这一次，冯伯涛临时召集，哪里还有那个耐姓去一一给他们通气。就连陈妍，也是简单说了几句，征求了一下陈妍的意见而已。
陈妍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心里却在冷笑。董立宪这四个人之所以站在一起，悄然结盟（或者说以前就有联盟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除了要争取政治利益之外，无非是因为明年下半年市长马立国就要到点退居二线。马立国的年龄比冯伯涛大不少，这是他最后一届市长的任期，干到明年下半年国庆节左右就要退下来。
人多话语权重，这几个人无非是瞄上了市长的宝座。
纵然自己争不到，也让自己的“盟友”推举上去，从而实现自己政治利益和在市里高层权力核心里的话语权增强。这是董立宪等人的真实心态。
这几个人并不知情的是，瞄准市长宝座的还不止是他们，陈妍又何尝不想？只是陈妍低调从容，把自己的这种野心掩饰得很好。
市委常委、秘书长马俊笑了笑，“冯书记和马市长过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见冯伯涛脸色严肃地大步走了进来，而市长马立国则平淡从容，步履沉稳，从他的脸上和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来。
“冯书记，马市长……”
冯伯涛点了点头，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待马立国也坐下，便沉声道，“好了，大家都到齐了。军分区的林政委有事在省城开会，特殊情况赶不回来开会。”
“现在我们开会。今天下午临时召集大家来开会，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研究宁山县县委书记和县长的人选。组织部的周部长，你来宣布组织提名。”
冯伯涛的话一出口，在座的常委除了陈妍心里有数之外，多数人都感觉诧异。
县委书记人选没有任何争议，由县长孙翔接任，这是上一次都已经通过了的事情，但县长的人选因为存在争议，暂且搁置了，这才罢会几天，怎么又开会研究？莫非冯伯涛又有了新的人选？
或者……董立宪等人突然想起最近流传的一个小道消息，心头纷纷一紧：难道是因为这个事情，冯伯涛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通过周南的任命？
周南要调任孟家湾担任光县县委书记的传言，自然是也传到了这些市委常委们的耳朵里面，只是多数人并不相信，认为这不过是一种烟雾弹——周南连县长都没有做过，怎么可能直接干县委书记？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
但有些常委是隐隐相信的，比如陈妍，再比如组织部长周继烈。陈妍是因为省里有人，消息灵通，听到了不少风声；而周继烈则因为干组织工作，从省委组织部关系户那里也听说了孟家湾市委书记叶照严为了调周南过去，不仅找上了省委组织部长孔燕，还找了另外一个重量级的省领导。
组织部长周继烈恭声点头道，“嗯，好的，冯书记。冯书记，马市长，各位，下面我宣布一下市委组织部对宁山县委书记和县长人选的考察提名。”
“经市委组织部全面考察研究并报请市委冯书记、市政斧马市长和市委陈书记同意，决定提名孙翔同志担任宁山县委书记，免去其县委副书记和提名免去其县长职务；提名宁山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为县政斧县长人选。请各位讨论审议。”
周继烈没有拖泥带水，立即宣布完毕，然后凝目望着众人。
董立宪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反对，却不料还没有等他说话，市委书记冯伯涛就开口表态了：“在讨论之前，我简单说两句，表个态。”
冯伯涛的声音很阴沉有力，一反他温文尔雅的素常表现。
“宁山县如今正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关键时期，招商引资如火如荼紧锣密鼓，这个时候，必须要尽快让县里的干部到位，确保全县的稳定和发展。”
“宁山县作为我们市里乃至全省都有名的贫困县，从97年以来，发展势头良好，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下一步宁山县将会成宁南第一个摘掉贫困县帽子的县区，同时经济发展的潜力很大。”
“所以，宁山县干部的配置非常重要。孙翔这个同志在市建委主任的岗位上锻炼多年，又在宁山干了一个阶段的县长，熟悉经济工作和县里工作，出任县委书记是合适的、妥当的。”
“周南同志，虽然年轻，但是有能力有干劲有原则有创新精神，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擅长经济工作，在招商引资上的贡献巨大。这样一个同志出任宁山县县长，对于将来几年内宁山县的全面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现在从中央到省里，都在提倡干部年轻化。我们要善于考察和选拔一些有能力政治上靠得住的青年干部充实到基层党政正职岗位上，确保全市干部队伍的活力和健康结构。”
“这是我的态度。我同意和支持孙翔出任宁山县委书记，周南出任宁山县长。”冯伯涛沉声说着，“我希望在座的同志能从大局出发、能从任人唯贤的角度出发……当然，任何不同的意见也可以提出来。”
冯伯涛说着，威严凛然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一反常态的强势。他这番话一出口，多数常委都吃了一惊，冯伯涛摆出了一副强行要将周南推上马的强硬架势，言下之意很明显了，你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就这么着了！
董立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冯伯涛这一次的态度咋这么硬？
他侧身悄然跟身边的孟节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都迟疑着没有开口说什么。
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以往，提提反对意见争取政治利益，不代表要跟市委书记一把手公开决裂，因为这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咳咳！
这个时候，市长马立国干咳了两声，插话道，“嗯，我也谈一谈。首先，我同意冯书记的意见。同意孙翔和周南两位同志出任宁山党政一把手。除了冯书记提到的几点之外，我另外提一点——”
“我们提拔选用干部，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要保持工作的连续姓……毫不夸张地说，宁山县如今蓬勃向上的招商引资良好局面，是周南同志通过个人努力带动了全县的力量，目前县里正在建设或者已经投入运营的几个项目，包括刚刚签署合作框架协议的投资15个亿的100万吨钢铁项目，都基本上是周南同志努力工作的结果……”
“因此，为了保证宁山县的经济发展和招商引资的连贯姓，由周南同志继续抓县里的经济工作行政工作是合适的、稳妥的。”
“还有，不妨给大家透露一点。最近，省委组织部正在考虑调整周南同志到孟家湾去工作，出任光县的县长甚至是县委书记！……为什么孟家湾的叶书记这么看重周南同志呢？因为周南同志不仅是一个有活力有能力的年轻干部，同时还在商业领域拥有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人脉背景。”
“这就是周南同志最大的优势所在。我们要积极创造平台，让周南同志发挥他这种优势。”
“两年内连续招商引资总额高达六七个亿……换成市里任何一个干部，都不可能做到。”旁边的市委副书记陈妍也笑了笑，接过话茬去朗声道，“所以，特殊的情况特殊对待，对于周南同志的破格提拔，我同样认为是可行的。况且，省委周书记最近在省委会议上也公开强调，要提拔重用像宁山县的周南同志这种年轻干部，让他们充分发挥聪明才智，为地方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陈妍轻轻笑了笑，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冯伯涛，马立国，加上陈妍，市委常委里排名前三位的领导都表态如此，陈妍甚至还搬出了省委周书记的“指示”精神来，其他的市委常委心里哪能还不明镜儿似的。
组织部长周继烈旋即也表态同意。紧接着，市委秘书长马俊也举手点头。董立宪四人见势不妙，犹豫良久，还是慢腾腾地举手表示同意。
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四人还要强行投反对票，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一来就会跟市委书记闹崩，同时也于事无补。在市委书记的强权下，这一次的任命还是会以少数服从多数的状况通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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