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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文明 (下 六)  男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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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文明 (下 六)

    “小家伙,别乱踢,你娘已经够辛苦了,”朱重九将脸贴在妻子的小腹处,感受着生命的脉动,内心世界瞬间被喜悦所充满,

    也许历史的车轮最终还会依照惯性坠入原來的轨道,也许自己死后,华夏就要人亡政息,但自己和双儿的孩子,肯定会过得比自己这一代人好,比自己这一代多出许多选择,

    如此,又怎么能说自己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成效呢,改变原本就发生于毫末之间,明天的轨道,未必就等同于今天,

    “郎君,你说,咱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禄双儿的声音又从头顶传來,带着一点点初为人母的喜悦,

    “如果男孩的话,就叫朱守华,如果女孩,就叫朱常乐,”朱重九想了想,大声回应,

    “守华还勉强说得过去,常乐算什么,”以禄双儿文学造诣,怎么可能接受这么随便的称呼? 皱了皱眉头,低声嗔怪,

    “那个....,”朱重九轻轻挠头,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來,,

    “郎君这辈家谱上该占什么字,是重么,那孩子们呢,”禄双儿笑了笑,低声提醒,

    “家谱,”朱重九闻听,更是一个头俩个大,记忆里,他只知道朱老蔫叫朱八十一,连朱老蔫的父亲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什么家谱,

    禄双儿是何等的聪明,见到丈夫身体发僵,就立刻意识到问題所在,想了想,继续柔声说道,“要不,郎君自己定个家谱吧,咱们老朱家,就从你开始,免得将來开枝散叶后,几代过去就乱了辈分,”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朱重九又笑,“可一时半会儿,我哪想得起來,要不,你做决定好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人决定,”

    “男女都一样,你刚才不是还说想做武曌呢么,”

    “妾身只是随口一说....”

    .....

    温馨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正当夫妻两个笑语盈盈地商量该给取个什么名字之时,屋门外忽然传來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年纪最长的芙蓉低声请示:“老爷,夫人,晚饭好了,现在就端进來么,”

    “端进來吧,自家人,不必这么正式,”朱重九笑着吩咐了一句,挣扎着试图往起坐,

    禄双儿赶紧上前搀扶,却又怕动了胎气,不敢过分用力,朱重九又冲她笑了笑,双臂按在床沿上,慢慢使劲儿,略显笨重的身躯被一点点撑了起來,一点点与床板撑成了一个直角,

    “夫君又逞能,万一再扯动伤口怎么办,”禄双儿吓得脸色煞白,跺着脚抱怨,

    “我跟你说过,刚才是意外,”朱重九将身体挪了挪,靠在媵妾们塞过來的枕头上,笑着回应,

    不光是为了让女人们安心,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体力恢复了许多,虽然刚刚接好的肋骨处,依旧有一阵阵闷痛传來,但眼前的金星却都不见了,头脑也变得比刚才清醒,

    “郎中说,最好不要动荤腥,所以面条素淡了些,还请夫君忍耐则个,”禄芙蓉最大的长处是会照顾人,沒有跟其他媵妾一道尝试搀扶朱重九,而是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在手里,一边用勺子翻动着降温,一边柔声解释,

    “哪个郎中,是色目郎中还是荆郎中,,”朱重九笑了笑,低声询问,

    “是,是荆大夫,”禄芙蓉不明白丈夫的话里包含着什么深意,只好如实回应,“那色目郎中说,要让夫君每天喝两大碗羊奶,吃一顿肉糜,苏先生听了,直接命人拿棍子把他给打了出去,”

    “这老糊涂,又自作主张,”朱重九闻听,笑着摇头,

    从现世角度,荆绛晓的建议,肯定更符合普通人的认知,但从后世营养学角度,色目郎中伊本的说法,无疑更为恰当,

    然而最难改变的,无疑是人们的习惯思维,虽然听得出來,自家丈夫并不赞同荆大夫的观点,禄芙蓉却依旧一边耐心地将勺子上的汤面吹凉,一边低声劝说道:“苏先生怎么是糊涂呢,这伤筋动骨,最忌讳吃一些发物,羊奶里头的火气那么大.....”

    “那不是火气,而是酸碱失衡,喝羊奶也不光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为了补充人体内缺乏的钙质和氨基酸,”朱重九低头吞下一口凉好了的汤面,笑着解释,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來说,这简直再浅显不过的道理,然而却令众媵妾们如闻天书,包括学识最丰富的禄双儿,也勉强能听懂酸碱两个字,却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钙质,什么又是氨基,,

    “算了,是我不好,故弄虚玄,”朱重九见状,忍不住又苦笑着摇头,“反正你们知道,人受伤之后,不能光吃素就行了,以后....”

    想了想,他又对禄双儿吩咐道:“我给你抄的那些小册子,你以后也教她们一些,都是一家人,沒什么好保密的,”

    “真的,谢谢夫君,谢谢夫君,”众媵妾早就知道当家大妇与丈夫两个手里,藏着朱氏一门的“家传绝学”,只是碍于身份,不敢窥探而已,如今听丈夫主动开口要求禄双儿教授,岂不会喜出望外,,

    “别高兴得太早,有你们头疼的时候,”禄双儿多少有些不情愿,白了众姐妹一眼,低声警告,

    然而此刻众媵妾想的,却不是能掌握多少秘密,而是接触到了朱家的“绝学”之后,所代表的内在含义,所以一个个转过头來,飘然下拜,“多谢夫人提醒,我等一定潜心向学,不辜负夫君和夫人的指点,”

    “嗯,”禄双儿扁扁嘴,做无可奈何状,

    朱重九却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你先挑简单的开始教,由浅入深,这些学问将來肯定要流传出去的,只是我现在还沒想到太好的流传办法,”

    “夫君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和夫君一样聪明么,”禄双儿不太理解朱重九的想法,眨巴着眼睛询问,

    “你夫君原本就不聪明,所以也沒想过让别人变聪明,”朱重九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补充,“只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不光有四书五经,周易八卦而已,这些东西,掌握的人越多,对世间的影响力就越大,将來向全天下推行淮扬新政,遇到的阻力也许就更小,”

    这句话,他绝对是有感而发,

    先前利用手中所掌握的优势资源,还有报纸的巨大传播力,他指挥着军情内务两处,在监察院的一众新儒的蓄意配合下,将老儒们打得溃不成军,然而,经历了这场刺杀案之后,他才霍然发现,先前自己以为的大获全胜,事实上却是两败俱伤,

    诚然,那些读死书的腐儒,都是些战五渣,但是,他们所传播的那些理念,却影响了许多战斗力远远大于五十的人,而当这些战斗力大于五十的人,思想出现了混乱的时候,就给了阴谋家和野心家们留下了可乘之机,

    徐达避嫌自囚,胡大海生死未卜,自己最为倚重的两员虎将,被隐藏于黑暗中的对手轻松地就给废掉了,而自己到现在为止,或者说整个淮扬大总管府到现在为止,却依旧沒弄清楚刺杀案的主谋到底是谁,,

    这个打击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朱重九每想起來,就忍不住要再度吐血,而要是他不果断采取一些措施,亡羊补牢的话,即便这次能抓到真凶,下次还会有第二个阴谋家跳出來,毕竟儒家那套天地纲常,已经影响了上千年,不知不觉间就深深刻进了许多人的骨髓,任何试图挑战这一套理论的者,都会受到他们本能地排斥,

    只有让掌握了新知识,赞同新理念的人,从数量上超过腐儒,新政才可能顺利推行,否则,大总管府即便再努力,恐怕也是逆水行舟,

    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朱重九对现实的认识越來越清醒,所以眼下他只能拔苗助长,将自己从另一个时空所学到的知识,加快速度扩散出去,

    不光从观星台这个实证角度,还要从传统物理学、数学和化学等理论角度,让更多的人看清楚这世界的真实面貌,让那些不肯跟上时代潮流的儒家,或者阴阳家们,彻底被边缘化,让他们每次开口都被更有学识的人大声嘲笑,他们才再也沒机会无法复辟,

    同时,当更多的人,尽早地从四书五经中走出來,睁开眼睛看清楚整个世界,新政才能找到更多的支持者,支持者们才会主动地去与已经腐朽的士大夫阶层去战斗,而不是简单的服从他这个主公的命令,亦步亦趋,

    想到这儿,他握着双儿的手又紧了紧,笑着补充:“我准备再开一所学院,就叫做华夏大学,所传的不是什么儒家经典,也不是教人止于至善,而是平等和科学,你不是想帮我做事么,不妨就去大学里做个女先生,这样,即便你将來不做武曌,一样可以让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家伙,闻听你的名字就两股战战,”

    “夫君,”禄双儿愣了愣,红着脸嗔怪,但想到自己也可以站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与全天下有学问的人平等论道,她心里也是一片火热,那样的话,自己就不光是朱门禄氏了吧,也沒人再敢说自己想牡鸡司晨,除了是丈夫的妻子外,自己依旧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禄双儿,

    “你们几个,也可以去大学里头帮忙,”朱重九看了一眼满脸羡慕的其他女人,笑着补充,

    “真的,”众女子先是被吓了一大跳,然后红着脸纷纷摆手,“夫君又说笑了,我们,我们姐妹哪有夫人那本事,”

    “不是说笑,是真话,即便做不了教师,你们也可以帮双儿去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好过每天闷在家里,”朱重九摇了摇头,慢慢收起笑容,

    他性子软弱,经常在外界压力下妥协,但同时,他的性子又无比的坚韧,每受到一次伤害,就会更坚定地向前迈出一大步,更坚定地走向自己希望的目标,

    推出“平等宣言”是如此,将女人从家庭推向前台也是如此,既然外界沒人能理解,自己就先不求理解,先做起來看,总有一天,人们会慢慢发现,这些改变其实沒什么不好,慢慢将新变化,也当作老传统來继承和发扬,

    “夫君,夫君先吃饭吧,汤水都冷了,”年纪最大的芙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端着勺子的手一直轻轻打颤,

    “如果你们不喜欢,也可以继续留在家中,”朱重九伸出另外一只手,扶了一下,然后笑着补充,“反正随你们自己选择,我朱重九既然大逆不道了,我的女人,也不必理睬世间那些庸俗规矩,”

    一句我的女人,令众妻妾们彻底动摇,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既然嫁给了一个大魔头,除了也跟着做一堆魔婆魔女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夫君怎么说,妾身遵从便是,”

    “妾身愿意听从夫君的安排,”

    “妾身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

    “妾身.....”

    转眼间,众女子就收起羞涩,一个低声表态,

    “哈哈哈.....”朱重九则被逗得开怀大笑,挥挥手,极其嚣张的说道:“这就对了,如果朱某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改变不了,何谈改变整个世界,來,让人再取些碗來,大伙都坐下吃饭,从今天开始,夫君教你们做一回自己,”

    “夫君和夫人用饭的时候....”众媵妾闻听,习惯性地谦让,然而看到朱重九那兴致勃勃模样,又赶紧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有人起身去找來碗筷,夫妻十人你一勺,我一勺,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汤面分食干净,虽然彼此都只混了个半饱,心中却是无比的温馨,

    “你们随便,我先躺一会儿,”吃过了饭,朱重九很随意地跟众女打了个招呼,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重伤初愈,又刚刚呕了一次血,他已经非常疲倦了,但遇刺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却走马灯一样在眼皮下打转,

    胡大海的儿子胡三舍只是听了算命先生的几句话,就铤而走险,他凭什么就相信,他老爹胡大海,就比朱某更有资格带领淮安军一统天下,

    那个第三军团的三零二旅一团长郭秀,为什么要给胡三舍行方便,

    他是被人抓到的把柄,不得不开方便之门,还是自己也参与其中,

    他过后选择自杀,到底是因为畏罪、负疚,还是为了保护他身背后的某个隐藏得更深的家伙,

    那些老儒呢,真的跟胡三舍等人,一点都沒有联系么,那他们之间,配合得为何如此默契,

    一件件,一桩桩,背后总像隐隐有一条线,将这些事情穿起來,偏偏这条线,他又根本无法理清楚,

    正急得额头青筋渐起的时候,却听见禄双儿在耳畔低低的请示,“夫君,夫君睡着了吗,刘知事來了,他要求今晚就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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